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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教育家张瑞贞的家国情怀——从一封家书说起 

发布时间:2018-05-02 来源:福州晚报 字体:【大】【中】 【小】

作者:卢美松

 

示儿信字谕圣宇吾儿

  四月所寄泰西洋布已令汝嫂颁布各房。上月二十八日乡罹水患,流离者不知凡几,所幸家宅安泰,此汝祖之庇佑也。布庄萧条,勿以为忧,娘历经五朝,凡八十余年,兴衰见惯,泰西诸法巧则巧矣,然不利民生,机关淫技兴盛,则民失所,非圣人之道。前者所带后山之茶,炮制乃少穆公旧法。宣宗二十三年,少穆公左迁伊利,西北苦寒,伤风数月,时患鼻衄,间以脾泻,一时名医束手。尊汝祖父嘱以时鉴公旧抄方寄郑夫人淑卿,旬日竟愈。穆公知后山得嘉木,贻制茶之法以为谢。越明年,迁陕甘总督,娘寄书为贺,并寄此茶,少穆公以为得法。未几郑夫人祥寝,少穆公薨而后夫子殁,不觉四十年矣,文宗十一年普晴随文肃公入湘讨贼,汝父亦以此茶为仪,穆宗九年庚午汝父撒手,后三年普晴又弃我。而今物是人非,追忆往事,不甚唏嘘。自辛巳起,视茫茫而发苍苍,齿牙动摇,神思常倦,壬午卧病以后,常以为故人相聚日近,今汝提及往事,又劳悲伤。耕读者久,忠孝者长,汝经商为业,须以宽厚为先,而读书不可少废,汝祖父《知与恬交相养》篇颇能养性,冗余可颂之。勿以娘为念,家书安泰。特嘱。

  庚寅六月

  我们眼前见到的文字,是张瑞贞于清光绪庚寅年(1890)六月写给儿子余圣宇的手札。这封示儿书的重要内容在于:

  一是记录当年五月,永泰遭遇重大水灾,“流离者不知凡几”。

  二是提到其子经营布庄,四月份寄西洋布回家,瑞贞“已令汝嫂颁布各房”,可知瑞贞至少有两个儿子。

  三是她自称“历经五朝,凡八十余年,兴衰见惯”。的确,她享寿八十九岁,其时已八十二岁高龄,共经历嘉庆、道光、咸丰、同治、光绪五朝,故有此言。

  四是她家种茶,并有自家炮制的可以治病之药茶:“前者所带后山之茶,炮制乃少穆公旧法。”1843年林则徐谪戍新疆伊犁时,因苦寒伤风而患鼻衄、脾泻之疾,“一时名医束手”。由于她照余潜士的嘱咐,将“旧抄方寄郑夫人淑卿,旬日竟愈”。林则徐知道余氏后山有茶树(“嘉木”),遂“贻制茶之法以为谢”。说明林则徐重视制茶之法,并以之赠余氏。

  五是在1845年林则徐获释出疆、升署陕甘总督后,张瑞贞曾“寄书为贺”,并寄此茶,“少穆公以为得法”。

  六是记述在郑夫人去世后,接连是林则徐、余潜士相继去世;咸丰十一年(1861)林则徐女林普晴随夫沈葆桢“入湘讨贼”,余承善也曾“以此茶为仪”相送,后来林普晴也去世了,张氏深感“而今物是人非,追忆往事,不甚唏嘘”。她在此信中所追忆的都是与林则徐一家及其姻亲的关系,人们更可以看到余家特别是张氏与林家、沈家关系之密切,感情之深挚。

  家国情怀

  张瑞贞(1809-1897),永福人。张氏乃永泰名门望族,无奈瑞贞早年家贫,甫及三岁,即被永泰名儒余潜士收养。余潜士对张视同己出,瑞贞称其爱抚“胜如掌上珠”。四岁即予启蒙,怀膝受书;六岁令其随馆就学,诵读“四子书”。八岁开笔撰文,受教诗律词格。余潜士喜其颖悟,经常为其揄扬以激励之。每有习作,即令抄成榜文,为同学之典范,还亲为其诗集题签曰《瑞贞吟草》。十五岁时,又教以古琴技艺,张瑞贞很快掌握弹奏技术。因此之故,张瑞贞“视公爹为慈父、恩师”。

  余潜士(1784-1851)乃福建硕儒,被誉为闽中道学宗师。他精研理学,不慕荣利,授徒终身,逝后入祀乡贤祠。自嘉庆三年(1798)就奉命离开永阳,“读书郡城三载”,入鳌峰书院,受业于著名学者蔡容。嘉庆九年(1804)春,补郡学生食饩,再入鳌峰书院拜长乐学者陈庚焕为师。嘉庆十六年(1811)在书院肄业并教学。林则徐也于嘉庆三年(1798)入读鳌峰书院,至嘉庆九年(1804)中举为止。余潜士与林则徐同窗相识并订交应在此期间。

  张瑞贞十六岁时,余潜士安排她与自己嗣子余承善成婚。婚后,余潜士曾带儿媳到林家拜访。林夫人郑淑卿十分喜爱张瑞贞,张欲拜郑为师,郑不允,称结为姐妹可矣。其后张氏进会城辄去拜访,时常通信。因为要到福州鳌峰书院肄业,余潜士特地推荐张瑞贞代替自己充任乡馆塾师。道光十三年(1833),余潜士要求张瑞贞模仿宋代名儒张载的《女戒》为妯娌作《女戒》,流传开来,乡里称颂,名动永阳。道光二十四年(1844),在余潜士鼓励下,开始尝试著作。从四十一岁开始,编写《村塾管窥编》,论述对学子开蒙及课读方法,历时十年完稿,之后她又于五十三岁时动笔撰写《村塾管窥续编》,总结一生教学及治学心得,自成一家面目。

  咸丰四年(1854),永泰大饥,张瑞贞开仓放粮以救灾民,官府特颁“积善人家”匾以示嘉奖。光绪三年(1877),永福又大饥,年已六十九岁的张瑞贞,再次开仓放粮,时达百日,活人无数,乡里称为大贤。1895年中日《马关条约》签订后,清廷赔付巨款,年已八十七岁的张瑞贞得知后,随即致书长子,表示“如有必要,宫巷余宅可鬻之以解国难”,并率先捐出自己全部积蓄。受她影响,全家人共捐银五百两以解国难。朝廷为此于次年下旨褒扬,赐其“七品敕命夫人”,世称“张太君”。1851年,余潜士病逝,临终嘱咐张瑞贞“主持家政,整理其遗著”。张瑞贞不辱使命,相夫教子,主理家务,并最终将余潜士遗著整理付梓,刊行于世。

  衣钵传人

  余潜士之子余承善(1809-1870),太学生,后移居福州,住宫巷,经商致富之后,支持妻子张瑞贞在家乡从事慈善活动,修桥铺路,办学救灾,乡人称之为“余善人”。据张瑞贞记述,余潜士与林则徐十分交好,道光丙午(1846),余家“经少穆公为介”,在省城福州宫巷买房,“斥资购置修葺”,是为余氏在福州购置的唯一产业。时值林则徐刚刚复官任职,署理陕甘总督,远在西北万里之外,仍关心余家购房之事,足见二人之交好。

  张瑞贞还称,“诰命夫人郑氏淑卿,生前与瑞贞交好”。她回忆说,公爹余潜士“生前最痛惜者,为少穆林公先其而逝,常叹国家不幸,栋梁摧折”。张瑞贞也称,自己“最痛惜者,为失去闺中密友”。可见她早年与林夫人郑淑卿订交后感情深厚。张瑞贞在自撰的《师说解》中称:“故友郑淑卿尝谓:有瑞贞女史作塾师,永阳蒙童有福矣。”从林夫人为永泰县庆幸有张氏作蒙学塾师,可知她对张瑞贞的学问、人品评价甚高。

  最后,张瑞贞在此信末尾谆谆教导儿子:“耕读者久,忠孝者长。汝经商为业,须以宽厚为先,而读书不可少废。”这是她对经商儿子的炯戒,她特别提示儿子,“汝祖父《知与恬交相养》篇颇能养性,冗余可颂之。”可见她所教诲于儿子的仍然是忠孝、宽厚的传统道德,是对儒家思想的循循执守。她不愧为硕儒余潜士的衣钵传人,我国传统文化与道德观的忠实继承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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